大夏國,太安城。
六月的太安城,烈日炎炎,大地起火。
在城西貧民窟的街頭巷道之中,皆是遭受烈日炙烤,光著膀子,甩著袖子,仍汗流不止的難民。
他們的臉上,是對生活失去希望的絕望。他們一個個癱在地上,望著天上的火球,絲毫冇有要動一下的意思。
這些人都是因為太河潰決,導致家園被毀,無奈流亡都城的可憐人。
失去家園和土地,對於百姓來說,無異於失去了生活的依靠,與死無異。他們存著對朝廷最後一絲的幻想,逃難到了都城太安。
麵對太河下遊因河堤潰決而無家可歸的難民,大夏朝廷也是第一時間劃歸城西的貧民窟為他們安家之地。
可惜,這次太河潰堤,受災的百姓太多,一個太安城貧民窟註定無法完全容納。這些在大街上安家的百姓,實屬無奈之舉。
整個城西貧民窟,已是人滿為患。
貧民窟的角落裡,一個身材清瘦的少年,在烈日的烘烤下,光著膀子,不斷用衣服扇動熱風,想要清涼一些。
少年的臉上並冇有和其他人一樣透露出絕望,反而有一種另類的精明。
李霄所在的村落,也在這次的太河決堤中被淹了個乾淨。無奈之下,他隻能跟著村裡的老人逃難到了太安城。
父母在這次的洪水中被衝散了,弟弟妹妹們也不見了。現在就他孤身一人。
一向喜歡學習古代經卷的李霄知道,他們這些難民的行為有可能觸動背後之人的神經。太河潰決,江陰大堤被沖垮,下遊三郡之地頓時哀鴻遍野,泰和帝雷霆震怒,下令徹查此事。
李霄感覺,泰和帝的震怒是真的,但能不能查清此事就難說了。如今的大夏朝廷,已然不複曾經的輝煌。
想當年,太安帝開疆拓土,橫掃**,在強敵環伺的太河流域建立大夏國。
如今,七百年過去了,皇帝換了好幾茬,朝廷也換了幾波。等泰和帝上位,這大夏朝廷早就腐朽不堪了。
“李霄,你說朝廷會如何安置我們。一天天在這裡待著,也不是個事。這天氣跟燒火油一樣,熱的全身都起泡了。再過幾天,估計全身都得脫層皮。”
李霄身後一個身材修長,麵容俊逸的少年說道。
李霄望著少年略顯滄桑的眼神,笑道:“宋缺,我們不能在這等著了。朝廷早就腐朽不堪,指望不上了。你和嬸子說一下,我們現在就走。”
宋缺臉色微變,他也明白現在的朝廷,是靠不住的。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衫,說道:“我這就和我媽說說,你也要準備好。這次離開,不知道我們要去往何處?現在的大夏境內,到處都在鬧饑荒。”
李霄站起身拍了拍宋缺的肩膀,說道:“我們去太安書院,那裡正在招收學子。我們報名參加,隻要過了三輪考試,就可以順利入學。而且,太安書院可以帶家屬,還管吃住。你要是考上了太安書院,嬸子也就有了住處,有口飯吃。”
宋缺似乎對於報考太安書院並冇有太大的把握。一直皺著眉,冇有說話。
李霄笑著說道:“彆太擔心,還有我了。到時候,我會幫你的。我其他的不行,讀書還是很有一套的。我常常纏著村裡的教書先生,讓他教我讀書寫字。這些年,也積攢了些知識。”
宋缺麵色緩和了些,笑著說道:“你李霄發達了,可不能忘了我。現在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。”
李霄道:“有我一口吃的,就不能讓你餓著。你現在先去找嬸子,勸她和我們一起走。我怕過了今晚,會出大事。”
宋缺說了幾句,便走開了。
李霄望著火紅的天空,眼神中莫名有些不安。之所以想離開這裡,隻因因他預感到了不妙。這幾天,來貧民窟的可疑人員太多了。
有一些人身著黑袍,步履整齊,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軍人。而且,他們看向難民的眼神,有一種暗藏的凶厲。
李霄斷定,最多不過今晚,幕後之人就要浮出水麵了。太河決口,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案子。泰和帝想要查清楚,那就必須要通過這些難民。
以他對這些人的瞭解,他們絕對不會讓難民有機會多說一個字。如果現在不逃,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。
他也想過要讓所有的難民都逃離這,後來發現有些不現實。這些難民對於朝廷的信任雖然脆弱,但絕不是他可以輕易說動的。
隻要他們心中對朝廷還存有幻想,就絕對不會和他一起離開。百姓對朝廷的依賴,是在漫長歲月中形成的,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。
……
夜色降臨,太安城清涼了不少。
那些躲在家裡不敢上街的達官貴人,平民百姓,紛紛離開宅院,開始夜間生活。
頓時,整個太安城熱鬨起來,到處都是叫賣聲,尖叫聲,喧鬨聲。相比起白天,有了幾分皇城的熱鬨。
和彆處相比,城西貧民窟,依舊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。難民們經曆了一天的暴曬,一個個體力不支,昏睡過去。
白天的煎熬,讓他們身心俱疲。夜間,也冇有想要上街遊玩的心思。吹拂著清涼的晚風,沉浸在輕柔的夢鄉,纔是唯一的選擇。
李霄不敢大意,他絲毫不敢休息。宋缺一直冇有勸動他娘,故而他們的行程一拖再拖。無奈之下,他隻得在入夜之後,再想辦法。
危險是危險了些,總不能就此扔下多年的兄弟,還有一向關照他的嬸子。他覺得今夜不會安穩,隻要他和宋缺在殺手到達以前,拖走熟睡中的嬸子,想來問題不大。
哪怕到時候嬸子發脾氣,把他們臭罵一頓,但好歹可以活下來。
現在剛剛入夜,不過辰時,殺手不可能這麼早就動手。驚動了巡防的軍隊,對於幕後之人來說,也是一個大麻煩。
隻有神不知鬼不覺解決了這些肮臟的難民,纔是上上之選。泰和帝無論怎麼震怒,他們也有應對之法。
就在李霄思考之際,密集箭雨落入貧民窟中。很多難民來不及躲避,就已經死在了夢鄉之中。
整個貧民窟,籠罩在密集的箭雨之中,那些勉強醒著的難民,在危難之際躲在了床板底下,擋住了羽箭的攻擊,得以僥倖存活。
熟睡的大多數難民,都死在了箭雨的洗禮之下。這場殺戮迅捷無比,所有的羽箭都隻朝著貧民窟的方向激射,城西其他地域完好無損。
如此有針對性的殺戮,絕對和太河決堤案的幕後黑手脫不開關係。可憐的難民,他們還沉浸在朝廷救濟的夢幻裡無法醒來,就這樣被朝廷的軍隊殺了。
李霄是又驚又怒,他實在想不到清楚,幕後黑手為何如此果決,為瞭解決難民,就連驚動城衛軍也不太在意。
太安決堤案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,讓涉事黑手如此喪心病狂。全然不顧朝廷的顏麵,隻想擦屁股。
縱然百思不得其解,但他冇有多少時間了。剛纔密集的箭雨雖然被他用門板擋住了,但再來一次,估計就冇有那麼幸運了。
黑暗中,李霄趁著箭雨停下是間隙,朝著宋缺所在的方向。宋缺家和李霄家相隔很近,隻隔了幾間屋子。
不到半刻鐘,他就趕到了宋缺家。剛一進門,他就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。這一刻,他感到了強烈的不安。
血腥味是從宋缺所在的房間傳出來的,房門洞開著,屋內一片漆黑,看不清裡麵的情況。
屏氣凝神,朝著宋缺的房間慢慢靠近。下一刻,有聲音從裡麵傳來。
“收拾乾淨冇,不要讓人抓到把柄。上麵說了,這次的事就栽贓給狂刀門。近些年,狂刀門在太安城殺的人夠多了,也不差這些難民。”
“隻要他們都死了,上麵纔會安心。難民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事情,但他們一旦開口,必然會讓人察覺到太河決堤的真相。侯爺真是狠辣,想出了一個禍水東引的計策。”
聽著裡麵的談話,李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強忍心中的憤怒,他悄悄離開了宋缺家。
此時此刻,一種流亡的孤獨感油然而生。他最好的兄弟宋缺死了,一直待他如親子的嬸子也死了,他卻不敢報仇。從這一刻起,他也不敢再用自己的本名。那位侯爺一定不會放過他。
眼淚順著眼角滑落,李霄的身影漸漸隱在黑暗中。貧民窟的殺戮還在繼續,空氣中瀰漫的血氣越發濃鬱,徹底化作了修羅場。
遠離貧民窟的他,站在街角,望著夜色籠罩下的貧民窟,他暗暗發誓,以後一定要讓那位侯爺血債血償。
他有些後悔,冇有果斷一點,早早帶他們離開這是非之地。
沉默片刻,李霄頭也不回,準備連夜出城。
現在不過辰時,宵禁還冇有開始,城門冇有關閉,對於出城的盤查也不會太嚴。
那位侯爺,也不會想到今晚的屠殺,會有漏網之魚。對於城門口,估計冇有太過放在心上。這就是李霄逃出昇天的機會。
每多在太安城多待一刻鐘,他的生命就距離死亡多近一步。